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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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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2)

姚芷馨很懂禮貌,對唐遙也很客氣,每次吃完飯後都會向他道謝,然後自覺去房間做作業。唐遙嘗試著在餐桌上和她聊天,談談學校裏的事,順便也回憶了下自己的中學——巧的是,姚芷馨上的也是混合學校——才逐漸和這個不善交際的女孩熟起來。

很多時候,只有Beta才能理解Beta。

她的思維其實很活躍,很多思考頗有深度,超越了她現在的年齡段。

一開始,他只是想讓這個即將中考的女孩放松一下,不知不覺的,她也成為了他放松的一部分。

大約在抵達西澤兩天後,他收到了來自白組的第一條訊息。這條訊息采用3號加密方式,中轉兩次才抵達他這裏。

訊息來自陸聞安,主要交代的是近期形勢的新變化和工作開展時的要點。可在訊息的最後,卻附著一組奇怪的二維坐標。唐遙用繪圖軟件將這些坐標畫了出來,結果得到了——一顆圓圓的豆子!

發消息的人似乎還擔心他誤會,又在豆子旁邊鄭重其事地寫了兩個字:紅豆。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好吧,他知道這是誰做出來的事了。

她想表達思念之情吧。

但不知怎麽的,透露著一絲隱隱的好笑。

唐遙宅了一周,除了查當地零散的武裝抗爭團體與給Beta女孩做飯以外,無聊之下,開始漫無目的地查一些零散的小消息——天權人士戲稱曰:逛街。

然後他的目光就停留在了一張模糊的背影圖上。

那明顯是一對典型的AO情侶,女A男O,手挽手走在一起。男Omega正湊在女Alpha的耳邊說著什麽悄悄話,女Alpha微微低頭,傾聽得很認真。

景象十分美好。光憑借這張照片,也根本看不清兩個主人公的五官。

但他就知道。

那是夏予銀。

時間是五年前,她讀軍校的時候,距離現在已經很久了。

但——

等到回過神來,他已經把夏予銀進入北鬥訓練營之前——也就是信息進入保密階段——的幾年翻了個底朝天。

雖沒有照片,但根據各類線索,不完全統計之下,夏予銀至少曾有過五個男朋友,都是貌美如花的男Omega。

這天,姚芷馨是瘸著走進來的。

校服褲子右側的膝蓋上有一處明顯的帶著血汙的破損,沾著小石子和灰塵的混合物;外套的右手手肘也沾了石子和灰塵,不過好在沒破也沒出血。

看到他的目光,女孩瑟縮了一下,下意識想擋住受傷的腿。

“怎麽摔了?”他問。

“就……走路不小心……”她擡眼瞥了他一眼,不知怎得瞬間改口“放學路上碰到槍戰跑得急就一不小心但只是小摔傷!”說完又悄悄看了他一眼。

唐遙本來就煩躁的心情更為糟糕。他皺眉,一把扳過小姑娘單薄的肩膀,將她按在沙發上,拿出醫藥箱開始做簡單的處理。

“以後我接你放學。”貼完紗布,他保持蹲著的姿勢,擡頭看向坐著的女孩,這恰好是一個仰視的角度——對方卻在一瞬間移開了目光。

“不,不用了。”

“那要不這樣,我在你個人終端上裝個程序,遇上危險它就會聯系我。”

“哦,”女孩點點頭,翹起的幾根頭發跟著晃了晃,依舊沒有直視唐遙,“它是會自動聯系嗎?”

“要設置一個簡單的動作,看你喜歡怎樣的。”

“會不會,太打擾了?”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輕。

“不會。你知道我基本在家。”

他在西澤的公開對外身份就是一名職業作家。

“那都是暴力分子啊。你真遇上什麽事也做不了什麽的。”她說的很認真。

“至少我還是比你強一點。”

女孩撇撇嘴,坐在沙發上不說話了。這天,直到飯快吃完,她才小聲地開口:“你今天好兇。”

“啊?”

“是不是,在生氣?”

“我有生氣嗎?”

“看起來就,就這樣。從我進門那時,或者更早。”女孩磕磕絆絆,“哦哦,也可能是我看錯了,不好意思。”她匆匆扒完剩下的飯,逃一般回自己房間去寫作業了。

有嗎?

很生氣嗎?

他問自己。

夏予銀又不是我什麽人。

當他在消息的最後寫了個大大的數字“5”外加一個問號發出去以後,才終於意識到,自己之前心頭好像真有一團無名火在熊熊燃燒,卻在消息發出的那一刻,突然滅了。

可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說,他不得不承認,她那幾個Omega男朋友看起來真的和她很相配——長相相配,性格互補;冷艷與柔美,強勢與依賴。

不像他。

怎麽看,都與她都毫不相幹。

他們像是兩條平行線,看似距離很近,實則永不相交。

西澤在12月迎來了鋪天蓋地的沙塵暴。

唐遙頂著紛飛的黃沙和一個暴力團體的頭目進行談判,中途吃的沙子沒有幾噸也有好幾公斤,結果還是沒成功。

不得不去到姚家做飯的時候,他腹內還裝滿了沙子和氣——談判時生的氣。

那個頭目,不知道是聽不懂人話還是語言匱乏,說來說去都是“憑什麽信你?”“這裏我說了算”。

換個沖動點的人,估計早就一拳過去揍爛那張無知又洋洋得意的臉了。

唐遙爆炒著鍋裏的菜,將菜想象成那張討厭的臉,感覺才好了些。

做完菜時是7點。

姚芷馨大概還要10分鐘才能到家。

在做菜時,手腕上的個人終端有震動,似乎是來自東衡的消息,他現在左右無事,就拿出來順便解碼看一遍。

組裏暫時沒什麽太大的事。

上次他和陸聞安說的懷疑,對方說已經在排查了,但目前沒什麽頭緒。倒是連帆,入冬後就得了重感冒,到現在都還沒好。

消息的最後依舊是來自夏予銀的一組坐標。

她顯然看懂了。

她畫了一顆心——不是愛心,而是真實的心臟簡圖——心裏面畫了一顆糖;而在另一側,有五個小人從“心”裏被拋了出來。

一道豎線。

豎線後是一個跪著的小人。這個小人有著披散的長發,胸前有一朵雪花的圖案。

門鎖處傳來識別成功的聲音。

是姚芷馨回來了。

他只好關掉消息框,等吃完飯回到自己房子再處理。

姚芷馨在坐下吃飯前看了他一眼。

吃了會兒,又看了他一眼。

碗裏的飯吃了一半,又擡眼看他。

“怎麽了?”唐遙有些無奈。

“你今天……看上去很高興。”

高興?

默默回憶了一下之前無疾而終的談話,他選擇了一個相對保守的說法。

“很明顯嗎?”

“挺明顯的。”

唐遙自己默默塞了兩口飯。

“是有什麽好事嗎?”她頓了下,“能說嗎?”

“沒什麽不能說的,”他在心裏狠狠地唾棄了自己欺騙小孩的行徑,“是收到了朋友發來的消息。”

“哦哦,朋友,”姚芷馨咽下口中的飯,“是,女朋友嗎?”

唐遙楞了一下。

前不久,姚芷馨的父親和他談了一次話。

這位父親原本是不想讓他再幫忙了,最近的項目沒那麽緊張,擠一擠時間還是可以照顧到女兒的。唐遙表示自己不忙,姚芷馨也基本不用怎麽管,可以繼續幫忙。

這位父親這才吐露出了他真實的擔心。

“你要是女的就沒問題了。”

“女的?”

“芷馨也不小了。我這兩天想來想去,你們孤男寡女一天天的同處一室,確實是我這個做父親的考慮不周了。”

“您是,不相信我?”

“你是程工的朋友,我自然信的過你。不過芷馨正是敏感的年紀,你人又這麽好,怕她會起不該起的心思。”

“這,不會的。”他說,“我有女朋友。”

在扯下這個謊後,他本人幾乎淡忘了這件事,此時卻驟然自腦海浮現。

給這個準備中考的女孩子做飯的動機,起初的確是為了掩蓋身份,可後來,就變了。

西澤是個他不熟悉的城市,盡管有著紅組的支持,但很多東西都要從頭再來。

當初在東衡,雖背負著全部門人血債、孤身一人,但到底是沒有這種根本不容許半點“失敗”的巨大壓力。

而單靠著不定時、無頻率的書信根本排解不了巨大的壓力。

只有在別人的家中拿起鍋鏟,和這位眼神清澈的少女同桌吃飯時,才能感到一點點的輕松。

換句話說,不是她需要他,而是他需要她。

他是個如此自私的人。

不知不覺,少女看他的眼神已從初見的陌生和防備變成親近和一點點的小心翼翼。看著她眼中閃爍的星辰,就能想到千裏之外的那雙同樣的、看著他時閃閃發光的眼睛。

她父親擔心的對。

他要絕了她的心思。

唐遙將即將脫口而出的否定咽回喉嚨。

“是,是女朋友。”

少女眼中的碎光熄滅了。

他心中悄悄松了口氣。

盡管在那個靜謐的夜晚,女Alpha的眼神和話語都不似作假,他也相信,她在那一刻是真心喜歡著他的。

只是沒有信息素的維持,現在更是遠隔重洋,這份喜歡,究竟能維持多久呢?

她是那樣的優秀。

之前先後交的五個男友也證明了她在Omega當中的魅力。

他與她不相配。

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這次來西澤,也不知什麽時候能回去。也許就在明天,也許要等到戰爭勝利以後,也許……永遠不回了。

就請允許他借著虛幻的泡沫,借著她的名義,扯一個無傷大雅的謊吧。

青春期的喜愛消失的很快。幾乎沒過多久,姚芷馨就開始滿懷好奇地打聽他女朋友是個怎樣的人。

“她看上去不太好親近,”他斟酌著說,“但很會照顧人,做事考慮問題也很細心。”

“她成績好嗎?”

“我們都早就畢業了啊!”

“我是問她上學時成績好嗎?”

“這我不太清楚。不過她確實優秀,在她擅長的領域很少遇到對手。”

“跟你比呢?”

“我上學時成績並不好。”

“啊?不會吧!”

“確實是這樣。我雖然考上了大學,但我們大學只是個普通的二流學校,專業還是調劑的。”

“我以為你成績挺好的。”

唐遙無奈地笑笑。

在表明有女朋友之後,姚芷馨和他聊天時明顯隨意了很多。雖然說解壓效果更好了,但必須時刻提防著不要把不該說的東西說出去。

也可以選擇完全編造,只是他個人不喜歡。

“你想考什麽大學?”

“帝都醫科,或者承明大學。不過還是先要考上西澤二中。”

這兩所大學都是天琴境內名列前茅的名校。這是個有志氣有夢想的孩子。

“不過,我最討厭政治課,哦,還有歷史和國文、外語,總之,一切文科。”姚芷馨說。

“為什麽?”

“政治課永遠在吹捧鶴臨的偉大政策和戰略,歷史是鶴臨星球光輝而榮耀的歷史,國文和外語都帶著鶴臨高貴的口音——哦,我是不是還得感謝天琴和鶴臨使用的是同一種語言?”

唐遙沈默了。

被鶴臨人控制的西澤,除去最表面的平靜假象,內核早已天翻地覆、千瘡百孔。

最先遭到滲透的就是思想。媒體的輿論和學生的教育無疑是重中之重。

所有控制區早已采用鶴臨的課本上課。

像姚芷馨這樣出生在天琴依舊掌握主權的時代的青少年尚能明辨是非,守住自己遭到摧殘的民族魂。但倘若就這樣過了十年,二十年呢?

出生在控制區的那代人不會記得他們血管裏流淌的到底是什麽血,不會知道一個擁有主權的政府是什麽樣的。鶴臨的課本,鶴臨的教育。他們只會知道自己是個鶴臨人,或是比鶴臨人還要低一等的人。

或許有父母可以拯救自己的孩子。但是下一代呢,更下一代呢?

餐桌上的女孩還在絮絮叨叨說自己怎麽在試卷上寫了所謂的“標準答案”,心裏卻是怎麽的不屑一顧的,完全沒註意到另一個人的走神。

他必須,要讓這一切結束在他們這代人的手裏。

是他們弄丟的,就要由他們找回來。

冬日的風雪來了,又走了。溫度升高,春風從遠處吹來,花草樹木開始恢覆生機,鳥獸魚蟲開始在陽光下活躍。溫度繼續升高,光禿禿的人工林已經具備了濃綠的樹蔭。偶爾在樹下坐著思考,恍惚間,會以為自己回到了東衡,或是平瀾,總之就是那樣美麗的江南城市,而不是荒漠占全市面積50%的西澤。

情勢似乎一直在變好。

他成功收服了幾個西澤的本地隊伍,組建了一支五十餘人的白組分隊;遠處的戰爭形勢雖然沒有大好,但天琴人依舊維持住了微弱的優勢,並咬牙持續推進;姚芷馨最近幾次模擬考的成績不錯,如果不出意外,她的分數是可以考上西澤二中的。

就連他以為的那人轉瞬即逝的喜歡,也出乎意料的維持到了現在。

也不準確。

差不多有一個多月沒收到消息了。

從小樓來的消息一直很隨機,按理說,本不該如此擔心。

但——

個人終端震動了。

終於。

好短。

用的是1號加密方式……最簡單的那種?

他不安起來,匆匆開始解碼,也很完成了解碼。

消息的內容只有兩個字,他的心臟卻忽地被揪住,不上不下地掛在那裏,顫悠悠地晃。

速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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